亞歐築起新絲路 美國怎反撲

<轉載自2014年2月17日 經濟日報 國事港事 欄名: 國際棋盤 撰文: 袁彌昌 中文大學全球政經碩士課程客席講師>

近年來，西方有關地緣政治的作品如雨後春筍，但在現階段出現的地緣政治思想，對美國來說大都不屬好消息，而當中最受筆者關注的，就是Kent E. Calder（下稱卡氏）的《新大陸主義》（The New Continentalism）。

它與筆者一直所鼓吹的21世紀將會由陸權勢力重新主導歐亞大陸體系的觀點相近，並舉出了更多的論點與論據，為美國即將面對的地緣政治危機，敲響了警鐘。

亞歐現實為先 美國難參一腳

一如其他地緣政治學者，卡氏也清楚「世界並不是平的」，但他更具體的指出西方一直所鼓吹的全球主義（globalism）或全球互相依賴論，在現今現實主義重新抬頭的世界裏，是站不住腳的——歐亞大陸上的威權主義國家與西方國家實在太格格不入，相反，威權主義國家之間不僅較同聲同氣，而且在歐亞大陸上亦逐漸發展出一種緊密的相互依賴關係。而這種關係在不久將來，便會發展到不是美國能否將之拆散，而是連「美國能否參一腳」也成問題的地步。

因此，在研究新大陸主義的同時，卡氏也發現了一個國際政經研究的盲點：就是人們一向只強調地區層面及全球層面，卻忽略了在他們之間存在着一個跨地區（trans-regional）層面的，而新歐亞大陸主義就恰好處於這層面，這正好能解釋為何西方竟可以對這足以改寫全球政經格局的發展走漏了眼。

亞歐能源自給自足 動搖美地位

這個新歐亞大陸體系的形成，與能源脫不了關係，卡氏甚至認為，所謂「新絲綢之路」基本上就是一條能源通道。歐亞大陸同時擁有能源巨強（俄羅斯及中東國家）及能源短缺的大國（中國和印度），使供求得以平衡，因而產生一種由能源帶動的相互依賴及互補性。

全球最重要的能源生產者及消費者都同處在歐亞大陸這事實，意味着美國對全球能源供求是沒有「話事權」的。更棘手的是，歐亞大陸的能源互補性更是建基於能源生產者及消費者的接近性之上，使得美國連插手的機會也沒有。

從地圖上看，不難發現主要能源生產者及消費者都是相鄰的，比如俄羅斯與韓國及日本、中亞地區與中國、中東地區與印度，這樣很自然會使他們之間的合作與日俱增。

就連美國一直賴以與歐亞大陸國家維繫的貿易，其發展趨勢亦明顯對美國不利。頗為出人意料的是，無論是中國、日本或韓國，他們對美國的出口和市場的依存度，均呈下降的趨勢，而俄羅斯與印度這些本身與美國貿易關係不深的國家，就更不用說了。中東地區對美國的出入口保持着低水平（各約10%）的持續平穩，但對亞洲的貿易比重卻大幅攀升，同樣情況亦出現於貿易關係日深的歐亞大陸國家之間。

亞歐大陸貿易增 「堡壘」漸成形

換言之，對歐亞大陸各國而言，美國在貿易範疇上並不如想像中重要，各國可能正暗地裏迎接一個歐亞大陸自給自足的時代。

不過，最令美國束手無策的，就是自2008年起，歐亞大陸間的相互依賴已由海洋性變為陸地性，即是說，以前歐亞大陸國家主要以海路連繫，而現在已逐漸變為陸路。當中最重要的原因，固然是中國對美國可能會以其海軍優勢切斷中國的海上交通綫，感到一萬個不放心。但反過來看，美國對中國所施加的壓力，反而加速了新絲綢之路的形成——除了油氣管道之外，目前大陸上正陸續興建鐵路、公路與電力網，而被譽為「現代絲綢之路」的鄭州-歐洲貨運鐵路列車亦已於去年8月開通，較水路運輸快半個月，並可連接鄭州與德國漢堡之間多個主要城市。

由此可見，新絲綢之路、以經貿及能源關係所帶動的相互依賴，再加上由俄羅斯出口的軍備，讓歐亞大陸有條件變成一個固若金湯的「堡壘」，不容美國再如以往般隨意建立立足點。而這地緣政治轉變亦必然帶來政治和意識形態上的影響：現在西方能夠用來約束歐亞大陸國家的板斧已少之又少，亦欠缺必要的經濟及援助誘因，因而幾乎可以斷言，歐亞大陸上的絕大部分國家，都不會演變成西式的民主國家。

美拒淪孤島 崛起國恐被打壓

近來有消息指，美國能源署已放寬美國的天然氣（頁岩氣）出口，此舉有助美國的盟友，特別是日本，擺脫對歐亞大陸的能源依賴。但以日本能源消耗量之大，加上她在311核洩後被迫大減對核能的依賴，導致對石化能源的需求反彈，美國的液化天然氣只能是杯水車薪，遠水救不了近火，更何況日本怎樣也只屬歐亞大陸的近岸島嶼，對於美國打破歐亞大陸的整體能源互補性，並不會起甚麼積極作用。

總括來說，在卡氏新的論點與論據的支持下，新歐亞大陸主義已儼然成為悄然降臨的新世界秩序，對此美國基本上無能為力，這有望終結自英國稱霸世界以來，盎格魯-撒克遜人肆意影響、佔據，並分裂歐亞大陸的做法。

但可以預見的是，美國必不會坐以待斃，任由自己淪為「孤島」，其垂死掙扎很可能會引發另一場戰爭。這樣的話，將改寫國際關係中，崛起大國主動挑戰當今霸權的慣例——即如今後或須反過來攻擊前者，以求保住地位，這也是新大陸主義另一引人入勝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