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載自2018年2月26日 明報 筆陣版 撰文：林泉忠 台灣中央研究院副研究員>
農曆新年連假剛過，台灣總統府與行政院即於本月23日下午同步公布包括內閣改組的人事異動。此波備受矚目的新人事任命，包括外交部長李大維升任國安會秘書長、國安會秘書長嚴德發轉任國防部長、總統府秘書長吳釗燮轉任外交部長，陸委會主委則由台灣大學「國家發展研究所」教授陳明通接掌。此次更動雖然幅度不大，卻盡是直接涉及安全、外交、兩岸等政府重要職位，因而受到高度關注。
安全、外交、兩岸領域是總統的權限，因此這次人事異動突顯了蔡英文在新階段的戰略考量。自從2016年入主總統府以來，蔡英文主政已逾1年9個月，除了年金、勞動基準法等內政改革爭議不斷之外，如何打開兩岸僵局更是一籌莫展。而兩岸關係衍生的大陸戰機及航母繞台趨常態化、M503航路風波、巴拿馬斷交、WHA（世界衛生大會）與會吃閉門羹等涉及安全、外交、兩岸的情勢發展日益嚴峻；另一方面，作為2020年總統大選前哨戰的「九合一選舉」將於今年11月24日舉行，穩住安全、提升政府執政能力的形象，配合打贏年底的選舉，是蔡英文此次改組的重要背景。
小英起用阿通 一石四鳥
兩岸關係穩定與否，直接影響到台灣在安全方面的維繫與外交領域的拓展。故此，此波人事案最受關注的，是蔡英文起用台大「國家發展研究所」教授陳明通出掌行政院大陸委員會主任委員。台灣官方中央社的報道，直接用「奇點」來形容此項任命在這波人事調動中的矚目程度，而翌日《自由時報》的頭版頭條的標題，更直接寫着「陸委會主委陳明通」，突顯對陳「回鍋」掌兩岸事務新聞的重要性。
正因為「5．20」之後，陳明通多次對筆者表示「我已經在準備退休了」，因此聞悉此新聞時筆者也不禁一愣。不過仔細分析後，也就覺得是「順理成章」的事了。
「學而優則仕」是華人社會千百年來的傳統觀念，環視當下包括兩岸四地在內的華人世界，「學者從政」在台灣尤其興盛。從李登輝到馬英九再到蔡英文，3名總統無一不是學者出身。而部長級以上的學者型高官則更比比皆是，陳明通也不例外。
擁有台大政治學博士學位的陳明通，早期研究台灣地方派系，筆者於1990年代就讀碩士班時就已拜讀其著作《派系政治與台灣政治變遷》。其後陳轉入兩岸關係與中國研究，並開始參與政策方面的研究。陳水扁任台北市長期間，陳明通獲委任為市政顧問。而至2000年競選總統時，更擔任陳水扁「中國政策白皮書」的「操刀手」。此為民進黨首份「中國政策報告」，也使陳明通成為民進黨內不可多得的「中國通」。
阿扁主政後，承接李登輝後期在兩岸事務上扮演的重要角色，蔡英文獲委任為陸委會主委，陳明通是副主委；到了阿扁第二任期，陳更扶正成為主委。此次「回鍋」再度執掌陸委會，更是史上第一人。
筆者以為此次蔡英文起用「阿通」，重回第一線操盤兩岸關係，有四方面的考量，可以說是「一石四鳥」。
一、陳明通不僅研究兩岸關係，更先後在陸委會擔任要職長達5年多，熟悉台灣對大陸政策的來龍去脈，了解兩岸互動的變遷，也理解兩岸關係的複雜性。
二、蔡英文與陳明通一起於陸委會共事4年，「阿通」又一直謙稱是「小英永遠的副主委」，因而小英信任「阿通」熟知她的兩岸政策思維，期許未來合作將具高度默契。
三、陳明通在隨着阿扁下台及民進黨下野後回到台大，同時透過學術交流，包括每年寒假期間率團訪問北京、上海、廈門等大陸重要對台研究機構，不僅了解北京的對台政策，也與對岸涉台部門累積豐富人脈，為民進黨內所罕見。
四、陳明通是民進黨自己培養的人才，與現任陸委會主委張小月的偏藍色彩不同。此次人事案，同時調任吳釗燮掌外交部，除了有在第一線穩住台美關係的考量，也是有助於消除小英主政初期大量起用「老藍男」的形象，具有安撫深綠的作用。
北京應積極看待陳明通掌陸委會
對小英請出「阿通」掌兩岸事務這步棋，台灣的親藍學者及中國大陸的涉台學者卻並不看好。國民黨主席吳敦義一方面表示陳明通嫻熟兩岸事務，另一方面也強調陸委會只是傳話管道，關鍵在小英，並呼籲蔡英文積極回應「九二共識，一中各表」，兩岸關係才可望改善。不過，吳敦義只講對了一半。
誠然，台灣行政院各部會均為政府政策執行單位，不具決策功能。不過外交部長與陸委會主委等均為國安會成員，與會時不僅匯報工作，也有提供政策建言的機會。此外，有時各行政單位的主管官員也有可能成為政策的靈魂人物。以蔡英文主政後的對日政策為例，過去主要由國安會來協助總統處理。然而小英上台後，國安會不再有熟悉日本事務的智囊，此重擔則落在同樣是執行單位的台灣日本關係協會會長邱義仁身上。
由於蔡英文本身深諳兩岸關係，且因兩岸關係的重要程度在對日關係之上，因此陳明通在陸委會充其量只能扮演輔助小英的角色。只是筆者以為「阿通」仍有可以發揮的空間。
有別於外交官員出身的張小月謹守分際，所有發言力求準確表達蔡英文的兩岸政策思維，學者出身的陳明通不僅沒有官腔，且思維柔軟度高，既能在兩岸溝通上展示靈活的風格，也能在應對日益嚴峻的兩岸關係上提供重要的政策建言。
在「九二共識」議題上，陳明通曾表示「我在陸委會翻遍所有文案，沒發現有任何『九二共識』的內容」、「承認它，就掉進中共的框架了，再慢慢縮，就把你縮死了」。由此可以看出「阿通」掌陸委會後，也不會變更蔡英文政府對「九二共識」的基本立場。
然而另一方面，陳明通對兩岸關係卻有別於深綠對台獨意識形態的執著。他曾在課堂上稱「如果中華民國可以回去大陸，我也支持統一啊」、「統一獨立都是工具，怎麼去讓老百姓過得更好」。
此外，陳明通曾於2014年5月響應施明德的號召，與藍營智囊、國安會前秘書長蘇起等共同提出「大一中架構」取代「一中原則」。雖然並不認同北京要求的「一中原則」，卻大膽地接受包含某種程度「一中」意涵的兩岸定位，在當下蔡英文的執政團隊中實屬罕見。
誠然，兩岸的主導權掌握在北京。同時，要讓兩岸關係持續「冰冷」下去，還是主動打破僵局，讓習近平時代的兩岸關係在歷史上留下「奮發有為」的評價，北京也面臨抉擇。倘若是選擇後者，陳明通主掌陸委會，無疑是一個不可多得的良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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