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馬會的「中華民國派」勝利

<轉載自2015年11月9日 明報 筆陣版 撰文：邱立本 亞洲週刊總編輯>

這是蔡英文最大的恐懼。在民進黨的眼中，「習馬會」（台灣習稱「馬習會」）是馬英九和國民黨的突襲，在選舉進入倒計時的關鍵時刻，突然搞一個兩岸高峰會談，將兩岸問題成為選舉的關鍵話題，使原來民調高居不下，可以「躺着來選」的蔡英文，立刻面對大選可能翻盤的危機。

馬英九從新加坡歸來之後，根據奇摩網絡民調，台灣民眾對馬英九這次表現，支持度高達六成八，超過了藍綠選民的比例，顯示不少淺綠與中間選民，都支持「馬習會」，即使在綠營不斷疲勞轟炸說「馬習會」就是「賣台」，但大部分選民都不會認同這樣的抹黑，也反映了台灣選民的理性一面，在重大的問題上，都有智慧的選擇。

馬英九在與習近平閉門會談時，幾度提到「中華民國」與「中華民國憲法」，更引起了台灣選民的共鳴。 因為「中華民國」的政治符號，是台灣社會最大的共識，穿越了藍綠。民進黨的政治人物，近年都強調「中華民國」，將台獨的理念「借殼上市」，也使綠營的選民了解，要實現台獨，只能住進「中華民國」這棟百年大廈，不僅可以遮風擋雨，還可以避免兩岸關係「地動山搖」。

這也是馬英九新加坡之行的最大成就，他行前就強調，他去會晤習近平，不是為了選舉和一黨之私，而是為了下一代的福祉，也是為了將兩岸領袖的會面常態化，對將來的台灣領導人，都是不可或缺。馬英九形容自己是在搭一道橋，讓下一屆的總統，也可以上橋過河。

但「馬習會」打亂了蔡英文的如意算盤，讓她陷於守勢，在總統府公布「馬習會」之後，她立刻大肆攻擊，但沒想到翌日她說自己當選後，也不會排除與習近平會面。同時，美國與日本對此高峰會的正面態度，也使得蔡英文頓失依持。民進黨這次沒有如1993年的「辜汪會談」那樣在新加坡大鬧抗議。因為蔡英文曉得，如果她當選總統，下次在新加坡會談的主角就是她自己。

在進退失據中，蔡英文不但缺乏攻擊的彈藥，並且深恐會被「反彈效應」（boomerang effect）所傷害。台灣著名的大律師、海基會前秘書長陳長文就表示：「馬習會」就是沒有訴諸文字的和平協議。在國際社會的見證下，這次高峰會，落實了兩岸消除戰爭的危險，而前提就是「九二共識」，也就是「一中各表」。對台灣社會來說，其實就是以「中華民國」為護身符，杜絕了中國大陸武力犯台的可能性。

這也是台灣的最佳選擇，即使是不認同「中華民國」這個政治符號的選民，都要借助這塊招牌，住進這座大廈，就可以避免任何的危險。而這棟大廈的鑰匙，並不是國民黨所壟斷，而是任何黨派在選戰勝利之後都可以獲得。當年陳水扁主政期間，就深知其中的奧妙，他雖然曾經咒罵「中華民國」這座大廈，但他拿了鑰匙住進去之後，才曉得裏面氣象萬千，別有洞天，可以運籌帷幄，與北京決算於千里之外，也可以決算於歷史之內。

因為歷史賦予「中華民國」的重要地位，不僅是孫中山領導的辛亥革命，創建亞洲第一個共和國，也是它的憲法，落實了「民族、民權、民生」的三民主義，保障人民的基本權利，具有政治上的「道德權威」，連當年毛澤東也自稱是「三民主義的信徒」，是「孫中山的學生」。今天中國大陸的政治論述，其實是愈來愈和馬列毛的意識形態決裂，愈來愈向三民主義傾斜，但在政治現實上，這是「做了不要說」的玄機。

但這也為兩岸的政治理念，帶來一條「隱性的思想鏈條」。對北京當局來說，中華民國不再是一個「前朝」，而是與中華人民共和國的發展息息相關。中華民國這座百年大廈，與中華人民共和國建了66年的大廈，其實有一條秘密的地下通道，傳承「民族、民權、民生」的理想與實踐，可以成為中華民族發展的「雙峰」。這也是中共元老、上海前市長汪道涵的遺願。他在1999年接見台灣的藍營大老許歷農將軍時就提到，應該超越中華人民共和國與中華民國的國號之爭，以「中國」二字涵蓋，則兩岸的一切問題都會化解。

不容否認，那些守候在電視機前觀看「馬習會」的全球中國人，都會為馬英九團隊所展現的「民國範兒」而印象深刻。當央視不敢直播馬英九講話時，當張志軍的記者會只回答了3個問題時，馬英九的記者會卻是眾聲喧嘩，馬英九回答了兩岸三地與國際媒體總共14個問題，沒有言論的禁區。

「馬習會」其實就是「中華民國派」的勝利，這也肯定會反映在總統大選中，蔡英文不再具有壓倒性的優勢，而是隨時可以翻盤，因為中間選民與淺綠的「中華民國派」被「馬習會」激活了，他們會乘勝追擊，在總統大選與立委選舉中發揮力量。並且即使蔡英文獲得勝利，她也可能只是「低空掠過」地險勝，失去了壓倒性大勝所帶來的「民望」（mandate）加持。新加坡的兩岸高峰會，意外地衝擊蔡英文選戰的最後一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