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的「特朗普參拜靖國論」

<轉載自2019年5月28日 明報 國際版 欄名：日本內望 撰文：張望 日本早稻田大學國際教養學部副教授>

5月22日，即美國總統特朗普訪問日本前3天，日本防衛省和外務省官員進入海上自衛隊橫須賀海軍基地，視察即將改造為航空母艦的出雲級護衛艦「加賀」號（DDH 184, Kaga），為特朗普的到訪提前做準備。本次特朗普是作為日本進入令和新時代後首位來訪的國賓，安倍政府可謂使出渾身解數：安排會見新天皇，陪打高爾夫球，觀摩日本大相撲，視察海自軍艦加賀，都是為了討好特朗普的高規格安排。日方或者期望，在賓至如歸的款待下，一再強調「美國優先」的特朗普在未來的日美貿易談判中不要對日本逼得太緊。

保守派輿論意圖藉美國壓中

不為外界留意的是，在過去幾個星期，日本國內出現要求特朗普在訪日期間參拜靖國神社的聲音。這是在歷屆美國總統訪日歷史上極為罕見的現象，背後原因何在？

靖國神社供奉了對侵略戰爭負有直接責任的14名甲級戰犯，卻是日本保守派的精神聖地。立場保守的《產經新聞》早在2017年刊登署名井上和彥的文章，認為安倍在訪美期間曾在阿靈頓墓地向美國陣亡將士鮮花，因此特朗普也應在訪日期間參拜靖國神社，以顯示美日同盟牢不可破，對抗不斷對日本打歷史牌的中國。5月中旬，對一般日本民眾影響較大的小報派出記者直接採訪靖國神社，試圖挖掘特朗普總統在日期間閃電參拜靖國的可能性。

以上的認識，實際上建基在對靖國神社的片面認識。在日本，不少人從近代民族國家紀念陣亡軍人的普遍性角度來理解「靖國問題」。他們認為，談到悼念殉國軍人，在感情上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靖國神社。任何國家都有悼念為國陣亡軍人的設施，美國有阿靈頓公墓，為什麼日本首相就不能去靖國神社悼念為國捐軀的軍人？他們還認為，美國的阿靈頓公墓亦供有南北戰爭時擁護奴隸制的南軍叛將，美國總統前往悼念亦沒有人會說他擁護奴隸制。

東京大學教授高橋哲哉在其《靖國問題》（築摩書房、2005年）一書曾一針見血地指出，靖國神社是一處帶有濃厚國家政治意志色彩的軍國主義表彰場所和動員場所，不是追悼場所。在2000年代，日本國內也出現理性的聲音，認為政府可以通過建立沒有軍國主義歷史和宗教背景的設施來追悼陣亡將士。如今，日本保守派利用強調「美國優先」的特朗普，意圖通過美國來打壓中韓乃至國內左派在靖國問題上的立場。歷史問題被重塑為「民主國對非民主國」之間的對立，卻忘記了奧巴馬政府在2013年對安倍參拜靖國神社的嚴厲指摘。

英女王曾拒絕參觀靖國神社

幾年前，筆者在撰寫中日靖國外交戰的專著時，曾走訪外務省屬下的外交史料檔案館。在查閱相關解密外交文件的過程中，無意中發現1975年3月日本駐英國大使館發給東京外務省總部的外交電報。文件記錄了當時日方處理英女王訪日期間應否參觀靖國神社問題的經過。據當時的英國報章Daily Express（1975年3月18日）報道，英女王伊利沙伯當時直接拒絕在訪日期間參觀有美化戰爭之嫌的靖國神社。這一歷史資料，直接顯示了在靖國問題上表示不滿的不止中國，即使是老牌民主國家的英國對日本的歷史問題也持批評態度。日本保守派人士意圖歪曲靖國問題的性質，挑動矛盾，將其曲解成「民主國家對非民主國家」之間的政治制度對立問題，有誤導日本民眾之嫌。

本次特朗普在訪日期間閃電參拜靖國神社的可能性，可謂是微乎極微。在中日關係回暖的國際政治背景下，安倍首相不可能自毀長城，破壞2017年以來日本在中美之間實施兩面下注的外交佈局，但日本社會內部出現這類利用美國來壓制亞洲國家在歷史問題上的抗議的聲音，從長遠來看值得密切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