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3月7日 星期五

普京智取克里米亞 美國未醒

<轉載自201437 經濟日報 國事港事 欄名: 烏克蘭變局 撰文: 袁彌昌 中文大學全球政經碩士課程客席講師/治學文社成員>

克里米亞議會昨通過入俄動議,並將於16日舉行公投,讓民眾表決是否同意克里米亞回歸俄羅斯。
其實自上周五起,俄羅斯部隊已迅速控制了克里米亞半島的機場、軍事基地及重要基建,而這次認為俄羅斯不會出兵的奧巴馬政府,再一次被普京殺個措手不及。普京在毋須向烏克蘭宣戰的情況下,卻做到兵不血刃掌握了克里米亞,確實是露了漂亮的一手。
美歐反制行動 教人啼笑皆非

美國與歐洲對俄羅斯所採取的反制行動,更教人啼笑皆非。美國國務卿克里那邊才剛說與盟國決心保持團結一致,威脅對俄羅斯採取一系列制裁措施,包括禁發簽證、凍結資產和經貿制裁,甚至將俄羅斯逐出八國集團(G8),可是另一邊窗,歐洲國家卻紛紛表態支持透過調停代替制裁以化解危機,德國外交部長史坦麥爾亦警告把俄國踢出G8,將犧牲西方國家與俄國直接溝通的唯一管道,這樣又怎叫普京把西方國家放在眼內?
是次烏克蘭的民主運動固然壞了普京籌建歐亞聯盟(Eurasian Union)的大計,令俄羅斯與其他前蘇聯國家的經濟、政治合作與融合的計劃受挫,但實際上烏克蘭變天最令普京擔心的,是亂局會蔓延到格魯吉亞甚至中亞,從而威脅到俄羅斯西南部與烏克蘭、格魯吉亞及哈薩克接壤的敏感地區(即俄國南部軍區)的安全。

俄倘奪南烏 勢力重返南歐
不過以目前西方國家的「無所作為」來看,他們反而須擔心日後俄羅斯進一步分裂烏克蘭時,根據現時俄裔人口的分布,俄羅斯將有可能重新控制敖德薩(Odessa)一帶地區。這樣的話,等於為俄羅斯於冷戰後重新打通一條通往東南歐及巴爾幹半島的道路,這意味着不僅烏克蘭革命的成果將化為烏有,更可能要倒賠——俄國將得到一條能繞過烏克蘭的陸上天然氣管道路綫,足以排除烏克蘭的過境費用及阻礙,更直接地控制歐洲的能源供應,如果再加上俄國的南流天然氣管道(South Stream)的影響,俄國勢力重返東南歐及巴爾幹半島只是時間問題。

先且不說這麼長遠,在是次尚未平息的危機中,最發人深省的可算是克里接受訪問時,形容俄羅斯的舉動,猶如「在21世紀採取19世紀的做法」——這可說是最能一針見血地總括奧巴馬政府在外交上與戰略上,為何幾乎每次都搞得焦頭爛額的指標性句子。
這句說話讓我們了解到,在克里,甚至奧巴馬政府的思想或意識裏面,原來早已認定自己的做法才稱得上是21世紀的做法,而其他(非西方)國家的行為只屬陳舊過時的產物,早晚會被歷史淘汰,所以根本不值一顧。美國擺出了一副儼然是歷史的主人的模樣,所有她不想或不懂玩的遊戲都一律不准擺上枱面。

奧巴馬政府之所以在如此劣勢下還能大放厥詞,歸根究柢還是「歷史終結論」(即西方自由民主制是人類社會演化的終點和人類政府的最終形式的論說)陰魂不散,認為美國能繼續理所當然地主導歷史發展的方向。
誠然,烏克蘭革命或多或少地支持這觀點,而人民要求參與政治和分享更多權力也是大勢所趨,但這並不代表美國可以愚蠢到無視地緣政治及歷史這些「19世紀」的因素,並以單純的二分法來看待是次危機——這錯誤就等於只視烏克蘭革命為人性表現,而完全忽視了普京與俄國人的「人性」,犯上這種低級錯誤而受到懲罰才算應該。

奧巴馬戰略頻失誤 實鴕鳥政策
由此可見,奧巴馬政府自阿拉伯之春起的一連串戰略失誤,很多情況也跟這次事件一樣,是由情報失誤所引起,繼而演變成外交或戰略危機。但從上述的分析,我們大概可以猜想到,這些情報失誤的根源應該大部分與情報收集無關,而是美國當權者(或至少是分析員)根本不願離開他們固有的世界觀,因而拒絕相信這些事實。這次危機應已對此現象敲響了警鐘,美國如再不清醒過來的話,下一次可能就是一記喪鐘。

因此,是次克里米亞危機不只是俄羅斯與西方的一場簡單的角力:從地緣政治來看,它延續了陸權與海權之間,在多個世紀尚未解決的鬥爭,但它的象徵意義遠不止這樣——它更蘊含着在柏林圍牆倒下後,兩大思想之間的總結算。
蘇聯解體後,世人在美國的民主與科技的驅動下,紛紛將現實主義拋於腦後,並以理想主義取代之,因而出現了一股非歷史(ahistorical)和普世性的思潮——而「歷史終結論」和「世界是平的」就是這種思潮下的產物。

這裏不是說理想主義一定有問題,而是理想主義一般只在非常時期才能發揮作用,所以本質上無法長時間盤踞歷史的主舞台,然而這一輪理想主義實則早該在金融海嘯後退出舞台,至今已逾期了太久,反讓俄羅斯與中國這些現實主義老手頻頻得手。
但問題和矛盾是,目前美國只剩下民主這張牌最管用,而這張牌只有透過理想主義的放大,才能發揮最大功效,讓世人認定這趨勢不可阻擋,繼而保住美國的全球霸權。

理想主義虛火 難敵中俄老手
然而,正如筆者以前也提過,只有現實主義才能產出好的戰略,反之理想主義通常只會產出缺乏現實考慮的壞戰略,因而才會出現美國及西方這種認為打俄羅斯勢力範圍內的國家主意,卻毋須付出重大代價的天真想法。

故此,普京此役除了給西方一記當頭棒喝之外,還有讓世人知道歷史還未終結,只剩下虛火的理想主義是時候退出舞台的象徵意義。
而西方主要國家元首拒絕出席索契冬奧開幕式,以及威脅將俄羅斯逐出G8的做法,亦反映出西方還普遍抱着西方中心主義,絲毫沒有想到這種做法長遠而言可能會適得其反,造就出一個「沒有西方」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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