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英文還能戰2020嗎？

<轉載自2018年8月6日 明報 筆陣版 撰文：林泉忠 台灣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副研究員>

一份綠營智庫的民調於7月31日出爐。一時之間，民進黨內部迅速瀰漫沿著一股詭譎乃至濃厚的失敗主義氛圍，並透過媒體逐漸擴大到台灣整個社會，如實地折射出台灣政治前景難以樂觀的不確定性。

小英挑戰2020 不容樂觀

該民調不僅揭示預定於今年11月24日舉行的「九合一地方選舉」中，民進黨將在「雙北」——即台北市與人口最多的新北市——雙雙遭遇滑鐵盧式的慘敗；更受矚目的是，民調顯示近六成民眾並不支持蔡英文出戰2020年總統大選。連綠營的媒體都發出「小英提早跛腳」的警訊。

台灣自1996年開始實施總統直選以來，橫跨直選與非直選的李登輝不算，歷任總統都擔任兩屆。究竟蔡英文是否將成為首名無法連任的總統？

這份民調是由陳水扁長子陳致中擔任執行長的凱達格蘭基金會「新台灣國策智庫」，於7月27至28日所進行的題為「2018縣市長選舉與2020總統大選」選情評估的民意調查。該民調突顯了蔡英文無論在施政滿意度，還是2020年總統大選的支持度，都處於明顯的低位，並且被賴清德遠遠拋離在後，暗示蔡英文並非民進黨挑戰2020年總統大選的合適人選。

首先在施政滿意度方面，54.8%的受訪者對蔡英文上任至今的表現感到不滿意；滿意的僅31.1%。與今年4月的民調相比，不滿意度由47.9%上升了近7個百分點。賴清德則獲40.6%的滿意度；不滿意度則有44.8%。此外，支持賴清德代表民進黨參選2020年總統大選的民眾有48.6%；支持蔡英文則僅有23.4%。

這份民調還顯示，展望2020年總統大選，前總統馬英九、新北市長朱立倫、台北市長柯文哲、行政院長賴清德等的支持率，皆高於蔡英文；小英僅高於敬陪末座的國民黨主席吳敦義。其中，蔡英文與其他人選相比，朱立倫為國民黨籍候選人中支持度最高，以47.8%勝出蔡英文的36.3％；若由馬英九代表國民黨出選，也以40.8%略勝蔡英文的39.5%。

蔡英文人氣低迷的結構因素

蔡英文於2016年1月舉行的總統大選中，夾太陽花學運後國民黨的衰弱及年輕選民的高度期許，以大贏朱立倫300多萬票的亮麗成績，成功入主中華民國總統府。然而執政才兩年，蔡英文的施政滿意度卻每況愈下。客觀而言，除了執政能力，還有兩大不可忽略的因素。

其一，一系列改革流失了大量支持者。為履行競選承諾，蔡英文一上台，就因應人口老化、產業轉型、年輕人薪資低等棘手問題，開始著手就年金、勞動條件、同性婚姻等極富爭議的議題啟動改革，務求在執政頭兩年，基本完成大部分改革所需的程序。

然而，年金尤其是軍公教（軍人、公務人員、教師）的年金改革，卻得罪了一大批退伍軍人與教師群體，讓他們對未來退休金的大幅度萎縮感到不安。而「一例一休」及「勞基法」爭議，則使蔡英文失去自稱是「心頭最軟的一塊」的勞工階層的支持。在同婚議題上，不僅挑起年輕族群與社會保守勢力，尤其是基督教團體之間的衝突，蔡在修改民法上的欲走還留，也讓薪資低、買不起房子的年輕世代對小英頗感失望。

客觀而言，任何大刀闊斧的社會改革，都是會有陣痛期的。歷經兩年，台灣極具爭議的諸多改革，在程序上也已逐漸告一段落。然而，陣痛期究竟需要多長，涉及每一項改革所影響的程度以及所耗的時間，並非能輕易算得出來。短期內蔡英文要在施政滿意度與不滿意度上發生逆轉，恐怕並不樂觀。

2020大選戰略 四方提前啓動

其二，民主化時代的台灣人已習慣性地對執政者失去了耐性。與許多民主國家相似，每一任總統上任初期，其支持度都能維持短暫的高支持率。然而，當選民發現自己的期待及新執政者的承諾難以兌現時，人們就開始對新政府失去耐心，原先較高的支持率也就難以長時間維持。此為選舉制度下民主社會的「常態」。

此外，檢視眾多民主國家的經驗，相比之下，台灣可能是在民主制度運行下最沒有耐心的社會。今年7月就發生台灣特產的鳳梨生產過剩導致價格大跌，中南部5縣市約200名農民，就聚集北上到立法、行政兩院抗議鳳梨價格崩跌；早前台灣產香蕉也出現類似的問題。

這種動輒將非因政府施政失誤而導致在生活上與經營上的困難責任歸咎於政府作為的思維，在更成熟的民主國家並不多見。然而，一旦這種火爆場景不斷地出現在媒體上，政府的形象也自然會大打折扣。一年半前發生的林全內閣準備開放日本福島五縣農產品公聽會上，反對的團體號召支持者大鬧現場的事件，也最終導致蔡英文政府迄今不敢輕易重啟解除禁令的程序。

如今離2020年1月的總統大選，還有近一年半時間。要預測明年選戰開打時的選情，著實言之過早，一切都要先視乎今年11月「九合一地方選舉」的結果而論。不過，這份詭譎的民調在現階段提早出爐，無論對參與競逐的民進黨還是國民黨，甚至柯文哲陣營，乃至高度關心台灣選情的北京而言，都並非不具意義。

一方面，對蔡英文領導的民進黨政府的執政氣勢固然會帶來一定的壓力，不過小英執政團隊被提早敲響不容小覷的警鐘，因而提前著手改善執政績效，並非壞事一樁。另一方面，對國民黨及柯文哲而言，該民調也有提振士氣及提前思考分進合擊戰略的正面意義。此外，北京也要思考民進黨2020年總統大選的候選人究竟由蔡英文還是賴清德出線，對中南海處理兩岸關係比較有利，恐怕也涉及到是否需要重新調整過去兩年來不斷敲打蔡英文政府的策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