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下的新種族主義

<轉載自2020年4月9日 明報 觀點版 撰文：楊志剛 教育工作者>

新冠病毒無遠弗屆，衝破國界、地理界限、貧富分界，但卻鞏固了種族分界。雖然美國疾控中心主任在美國國會聽證會親口承認，於去年開始在美國爆發的流感死亡個案中，有個案事後證實，可能是死於新冠肺炎，但病毒的籍貫已在政治操作下被標籤為中國籍。西人從來分不清楚黃皮膚的究竟是中國人或韓、日人，於是一棍子把他們通通打為引發病毒的源頭；讓仇華情緒發泄在所有「黃種人」身上，包括在外國出生、擁外國國籍、接受西方教育、擁抱西方價值觀、自以為已經融入西方社會的高端黃種人，這裏面包括香港人。

新冠病毒鞏固種族分界

「上周我前往超市購置日常食用品，準備和太太及兩名孩子躲在家中避疫……3名穿著連頭笠外套的中年男子正在閒談。其中一人一見到我便皺起眉頭。他的眼神帶着怪責。久違了的感覺重上心頭；我意識到自己是亞裔人，並因此感到有點羞恥。」

以上的內心剖白，並非來自混不入主流社會而只能出入美國唐人街的「小黃種人」，而是來自美籍華人精英楊安澤。他在美國出生，在美國受教育，是哥倫比亞法學院博士，成功創業，積極參與公共服務，於2012年獲奧巴馬總統頒授「白宮變革領袖獎」。去年底他參加美國總統競選初選，並得到足夠的民意支持度，贏得參加民主黨初選電視辯論的入場券。直至今年2月，才因為初選結果不理想而退出黨內初選。如果他的膚色能夠漂白，他會是一個貨真價實的西人。但人類的天性就是這樣，一見到你是黃皮膚，不論你世世代代在西方出生成長，你會被視為非我族類。

他除了膚色之外，擁有並擁抱一切屬於西方精英的氣質和物質，卻因為被西人投以怪責的眼光，而對自己的種族身分感到羞恥。不論他如何成功、如何富足，每天起牀在鏡子看見自己的樣子，總是有永恆的欠缺和伴隨終身的羞恥。

對亞裔仇恨暴力俯拾皆是 傳媒推波助瀾

但相對起來他還是幸福的。貴為精英，他居住在高尚住宅區，往來無白丁，看他不順眼的高端白人都是文明一族，頂多是在眼神中盡量擠出怪責。其他的亞裔人士沒有他這樣幸運，他們遭受到的不是怪責的眼神，而是兇殘的暴力。新冠肺炎在全球爆發之後，引致全球出現暴力仇亞潮，情况嚴重到令聯邦調查局向全美發出警告，表示針對亞裔人士的仇恨罪行在全美急劇增加。全球各地對亞裔人士的仇恨暴力，俯拾皆是，連理應啟迪民智的傳媒機構，都推波助瀾，例如悉尼《每日電訊報》的標題說「中國兒童留在家」、法國報章Le Courrier picard的標題說「新的黃禍」。黃禍殃及的是以膚色為分界的黃種人，於是在排華浪潮中受害的不單是華人，歐洲國家發生多宗襲擊日裔人士，包括日本學生受到襲擊，以及有日本餐廳被縱火及破壞。在倫敦，一名就讀倫敦大學的新加坡學生在行經牛津街時被一群青年襲擊致面骨破裂。亦有韓裔婦女被當眾吐口水、拳打腳踢……

美國亞裔貢獻怎大 都敵不過「黃種人」標籤

如何解決美國人充滿怪責的眼神和兇殘的暴力？楊安澤建議的解決方法是：以前所未有的方法去展示及擁抱「美國氣質」（American-ness），包括幫助鄰居、捐助物資、參加投票、身穿紅白藍色、參加義工隊、捐款給志願機構，以及盡一切力量令這次疫情危機盡快完結。

教美籍華人穿上象徵美國星條旗的「紅白藍」衣服以增加自己的美國氣質，實屬既滑稽又悲哀。照照鏡子，在紅白藍三色中加了黃色，填補不了永恆的欠缺。萬一這紅黃藍白四色配搭得不好，便多了一條侮辱美國國旗的罪名，隨時被打多兩拳。

但楊安澤其他「增加美國氣質」的建議是好的，為公益而出錢出力，是放諸天下皆宜的高尚行為，值得支持。但這些行為絕非美國獨有的氣質，亦不會讓西人覺得你是美國人。美國亞裔精英的先賢在美國代代相傳的結論是，無論對美國作出怎樣大的貢獻，都敵不過「黃種人」這3個字的標籤效應。在西人眼中，所有不同版本的楊安澤和剛剛從亞洲任何地方飛來首次踏足美國的人一樣，就是3個字：黃種人。

華人應停止污名國家民族 以免污名自己

這亦適用於某些苦戀美國的香港人。新冠肺炎全球爆發，鞏固了種族的分界、標誌着新種族主義元年：不分國籍，只分種族。從今開始，無論你在遊行時如何竭力揮舞美國旗，不論你如何反中抗共，不論你如何熱愛美國的「自由民主」，不論你如何支持和認同美國所做的一切，當你懷着朝聖一般的虔誠踏足美國，當你遙望自由神像心情激蕩之際，當你穿上紅白藍三色衣服，幾乎想在自己額頭上面寫上「制裁中國」，當你興奮地望着當地人，內心疾呼：我和你的價值觀是絕對一致的，我是多麼渴望你的友誼啊！這時，請不要忘記，在所有當地人眼中，你只是一名帶來新冠病毒的黃種人。

如何紓解數以百萬計全球和本港版「楊安澤」的羞恥感？楊安澤的真實原型，是以個人努力和能力，贏得西方的榮譽。但個人的榮譽並不能紓減他內心永恒的羞恥感，因為這份羞恥感源於種族而非個人，只能在種族層面才能解決。當「華人」這兩個字代表了驕傲而非羞恥，天下所有「楊安澤」才會感到驕傲而非羞恥。在中國人數十年咬實牙根的努力下，中華民族開始贏得了尊嚴和驕傲。在全國為民、全民為國的抗疫戰，中國人進一步顯示了民族的優秀、華人的驕傲。但港人作為華人一分子仍然有人藉疫情以污名國家。這些本土污名行為慫恿了西方對中國的污名，甚至有外國議員要中國為疫情爆發而賠償數以萬億美元的賠款，在21世紀還要勒索新中國作新的庚子賠款。所有華人包括香港人如果不想在西方被視為滿清遺民，便應停止污名國家民族，以免污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