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載自2019年11月10日 明報 副刊 欄名：周日話題 撰文：謝弘一>
坐落於警察總部堅偉樓6樓的高級警官餐廳（Senior Officers' Mess），承載着警隊在香港的歷史及印記。歷屆的「一哥」警務處長，在退休臨別前都會在此舉行Mess Night（警官之夜），在風笛聲，甚至Trooping
the Duck親吻鴨子的儀式裏，由一眾身穿禮服的警官作告別，按傳統獲贈步兵劍，以作留念。
今年香港經歷反送中風暴，政權警權之粗野令巿民感到陌生害怕，亦基於時局不穩，下周一（18 日）退休的一哥盧偉聰，破天荒不設警官之夜，變相告別英式殖民傳統。
「盧偉聰（任期2015-2019）」這一行字將如常刻在警察總部歷任一哥的名錄上，香港歷史亦會記下，在他的領導下，香港警隊由「Asia's Finest（亞洲最佳）」變成全城厭惡、用山埃軍備射向群眾、前線警變成爛口雜差者眾的一支警隊。歷史還會記下，這位深藏的一哥，放縱警隊三萬之師走上極權之路。
從來，香港「一哥」只有一個，就是警務處長，屬D8級官員，月薪28萬元，坐擁硬實力的特殊角色，由殖民地時代延續至今。作為槍桿子之首，與三司同在半山有官邸，俯瞰維港景色，以車牌1號的座駕出入，從來都只直接與港督或特首溝通，回歸後推行問責制下與保安局長的從屬關係只是表象，其他紀律部隊的首長不能望其項背。在警隊眼中，其他紀律部隊「都是警隊生出來」。（這點在歷史上屬實。英治初年，先由警隊處理所有治安議題，後來逐步將消防、入境、監獄等工種，分拆由專責部門處理。）
警隊階級源自英國陸軍，由警員到警務處長共有13級，要能在服役年期內攀上一哥之位，基於退休年齡為57歲之限，必須由見習督察做起。能夠脫穎而出者，每每因受其工作崗位、年齡、際遇等所影響，差一點點運氣也不成。
現任一哥盧偉聰（Stephen Lo）可謂是回歸以來，學歷仕途為最省鏡，中學就讀名校喇沙書院，1984年香港大學社會科學系畢業後入職，曾派駐國際刑警總部，外形沒有歷任一哥那份皇氣霸氣，較似文官甚或銀行職員，由於曾提及中學時做班長擅管理，故傳媒及警隊內部曾一度稱呼他為「班長」。然而，盧於2015年5月上場接掌警隊後，不論處事作風、功績能力，也被回歸以來歷任一哥比下去。
六任一哥 李明逵最受歡迎
回歸後警隊共有六任一哥。首任許淇安屬過渡人物，引領警隊由英治殖民地平穩過渡至特區年代。其接任人曾蔭培（2001-2003），在警政改革上有一定功勞，任內大力開創社區警政（Community Policing），深明警隊要由半軍事化轉為地區警政之途，一方面保留傳統「行咇制度」，同時推動警民關係，警隊更首次大賣廣告，宣傳形象走入社區，多見公眾及傳媒，反罪案方面亦開設專組處理電腦罪案。由於曾蔭培任內適逢政府「334資源增值」措施，內部削資手起刀落也引起過不滿，但其鷹派作風尚能壓住內部聲音。曾蔭培臨近退休時更一度傳出為保安局長人選，但因其兄為曾蔭權，為免兩兄弟一掌財政一掌軍權，變成可挾天子令諸候之局，終無緣在政府內再上一層樓。
至於接替曾蔭培出任一哥、人稱Dick sir的李明逵，至今仍屬警隊內外最受歡迎一哥。李明逵個性親民，在環頭差館飯堂有機會碰到他落區視察、跟伙記傾偈的身影，李言行「貼地」，任內警隊軍心士氣亦最強，加上他處理棘手問題的能力，如帶領警隊處理世貿韓農一戰，親自到酒店與韓農首領講數、商定被捕者安排等，均獲得一致讚譽。最難能可貴是他退休後信守諾言，沒有「下海」從商。
其繼任人鄧竟成要跑贏上任絕對困難，但始終鄧有飛虎隊的背景及形象搭夠，他因在任內曾三度公開道歉，包括警隊設「人肉路障」之爭議、旺角警署警員強姦女報案人的案件等，被內部冠以「Sorry sir」稱號。不過，鄧竟成有錯能認的個性，令他任內保得住警隊聲譽。
不過，鄧的繼任人曾偉雄卻以其言論「我哋無做錯」而被牢記。人稱「禿鷹」的曾偉雄，上任初年其實警政政績甚佳，CID出身的他，甫上任就高調打擊黑社會、落手處理CID人手荒、正視警方向傳媒發放案件資訊不足的爭議而約見傳媒組織等。
然而，曾偉雄在2011年處理時任國務院總理李克強訪港發表「黑影論」，以至2014年佔領運動時9‧28警方放催淚彈後，在內部發言指「我哋無做錯」的言論等，令他其後面對警隊批評時，陷於困局。不過，政府及警隊中人也留意到，自9‧28警方催淚彈後，曾偉雄能及時果斷與時任特首梁振英保持距離，此割席模式令警隊在佔中後期能以香港長遠利益為考慮，令警隊有機會收拾殘局再上路。
早年無風浪 旺角騷亂「見真章」
2015年5月，盧偉聰上任時已屆佔中尾聲，「行運醫生醫病尾」的他，上任初年無甚風浪，亦放手讓下屬利用社交媒體如Facebook及Ig等，重建警隊形象。然而，2016旺角警民大衝突一役，盧偉聰領導能力開始「見真章」，當晚警隊管理層內部指揮混亂，惹來強烈的非議及反彈，而一哥在清晨才現身醫院探望受傷同袍一幕，令內部至今仍譏笑他「未瞓醒」。
旺角大衝突後，為重整旗鼓，盧在檢討中側重聽取前線聲音之際，卻錯誤地觸發俗稱「散仔會」的員佐級人員協會（JPOA）的坐大，出現警官壓不住JPOA代表的狀况，不少警官對此感不滿，但管理層一直無正視，更甚是前線警出現操守問題，如七警案觸發警員及家屬在旺角大集會，公然在台上「講粗口」等行徑，全無正視，埋下現今反送中運動中所見警操守問題的禍根。
回顧已達5個月的反送中運動，警方處理遊行集會的手法極為拙劣，結果事件由政治爭拗轉化為警暴及前線警員操守問題。無論7‧1衝擊立法會，以至10．1有警員向中五學生示威者開槍，鏡頭所見的盧偉聰在見記者時，竟然面帶笑容回應公眾對警隊濫權批評，警隊濫用武力武備、阻止巿民遊行集會的行徑，極端粗暴，面對批評警隊管理層一派置諸不理，不見任何阻止及警示，甚至採取「死不認錯」的態度，更令警隊走向末路。
一個先進的執法單位，最可貴是行使權力時知所節制，5個月來公眾見到的，是香港警隊的墮落，警員違規使用武力，催淚彈直射群眾，以警棍扑頭，胡椒噴霧近距離直射巿民，甚至公然辱罵巿民為曱甴，巿民悼念科大生周梓樂離世，防暴警高呼「開香檳」慶祝的言論等，種種濫權及不當行為，罄竹難書。這任一哥在位時，只見縱容，卻不見如何有效管治。
污名隨身 步向公安化
現今藍黃對立、對事實有各自演繹的「真相」，但2019年定必記下警隊濫權這一頁。六七暴動時警隊因抗暴有功，而獲冠以「皇家」稱號，今次反送中風暴裏警隊所展現的，則是濫權失信，留下被公眾批為「黑警」的罵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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