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載自2020年12月18日 明報 加東版 國際版>
阿拉伯之春由希望淪為無望,但專研中東政治的美國喬治華盛頓大學學者林奇(Marc Lynch)認為,要定義抗爭運動失敗未免言之過早,他在最新一期《外交事務》以「阿拉伯起義從未休止」為題撰文,解讀當年浪潮在這10年間對阿拉伯世界的意義。他直言革命成效不應單純以多少次推翻專制政權或舉行民主選舉來衡量,更重要的是它真正衝擊到現狀艱困的地區秩序結構。
專制政權倒台 重塑阿拉伯政治
林奇直言,民主只是示威訴求的一部分,這場運動背後是幾個世代的抗爭,人們反抗只帶來貪腐、災難式管治和經濟失敗的地區秩序——按此標準,這場運動的確重塑了阿拉伯政治各個層面,包括個人取態、政治制度、意識形態,以至國際關係。
回顧2010年末,示威蔓延整個地區,沒人料到其規模、速度和強烈程度之大。突尼斯和埃及的示威促成專制政權倒台,鼓舞其他阿拉伯國家的示威者,但地區大國支援固有政權壓制示威,待民眾革命動力疲乏,再靠軍事和財政優勢取勝,並報復曾挑戰其統治的人。埃及穆斯林兄弟會等主流伊斯蘭主義團體原被視為新民主制度的重要角色,後來成為政權的打壓目標,極端組織「伊斯蘭國」等暴力伊斯蘭主義則趁機崛起。
加速美國撤出中東 地區列強自建新秩序
林奇指出,示威浪潮挑戰美國支持的地區秩序,加速美國撤出中東。華府此舉背後還有伊拉克戰爭慘淡收場和能源依賴轉變等理由,但阿拉伯之春削弱美國核心同盟,觸發地區大國推動違逆華府的政策,自行建構新秩序。遜尼派世界內部出現橫跨中東和北非的斷層線,卡塔爾、沙特阿拉伯、土耳其和阿聯酋等爭奪成為阿拉伯地區的領袖,引發區內代理人戰爭,令每次政治轉型和內戰都由地方政治演變成地區競賽,有如利比亞和敘利亞。
這場地區角力在2017年沙特和阿聯酋帶頭封鎖卡塔爾進一步得到體現,這場風波更令美國建立反伊朗陣營的努力受挫,體現影響力下降。卡塔爾在伊朗和土耳其支援、美國保護和本身龐大財政資源下,封鎖變成半永久性,儘管這新現實並非特別危險,但各方透過利比亞等地的代理人競爭又加劇緊張局勢。美國在上述衝突中都幾乎隱身,特朗普政府專注對付伊朗,對地區政治的細微差別不感興趣,並選擇依靠專制盟友,盼其無視公眾輿論與以色列結盟。
專制劣政不穩主因 加強打壓反招民憤
專制政權仍主導地區政局,但林奇認為當年的革命浪潮並非海市蜃樓,關鍵在於自號恢復穩定的專制政權本身才是不穩的主因,其貪腐、專制、管理失敗、拒絕民主和打壓人權促使民眾反抗,只要這些政權仍是構成地區秩序的骨幹,就難言有穩定,再加上目前如疫情和油價急跌等不穩因素,許多政權漸感不安並加強打壓異見,反將招至民憤。
他相信未來示威將有別2011年,專制政權學會如何對付挑戰者,難以再被示威殺個措手不及;但示威者也汲取教訓,例如近期阿爾及利亞和蘇丹的抗爭運動面對鎮壓和挑釁仍能堅持非暴力示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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