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載自2025年2月16日 明報 社評>
俄烏戰爭踏入3周年在即,美俄元首通電話,同意展開停火談判。和平有望無疑令人欣慰,但美國總統特朗普提出的停戰條件,有如帝國之間的政治分贓,引發廣泛爭議,當中包括要求烏克蘭接受近20%國土被吞併的事實,以及用本國天然資源「彌補」美國軍事援助。這些條件服膺特朗普狹隘的外交計算,不僅赤祼地把烏克蘭當作犧牲品,也把歐洲排除在與切身利益相關的重要決策之外。面對特朗普獨斷獨行,歐洲與烏克蘭不滿之情溢於言表,預示和談存在不少變數。
美俄元首通話談停火 烏領土礦產成交易品
特朗普曾吹噓可以在24小時內解決烏克蘭危機。最近一周他處理烏克蘭問題的節奏,把烏克蘭及美國一眾歐洲盟友殺個措手不及。他不按慣常做法先與盟友協調立場,而是在上周三(2月12日)自行與俄羅斯總統普京通電話,再反過來「通知」烏克蘭總統澤連斯基。對於特朗普提出的和談框架,西方輿論直白反應是烏克蘭被「出賣」、歐洲被「羞辱」。特朗普不僅表示烏克蘭「不大可能」取回被侵佔的土地,還否定烏克蘭加入北約的可能,只關注美國能否獲得烏克蘭稀土及其他天然資源。
烏克蘭擁有豐富礦產,包括屬科技與國防工業關鍵材料的稀土與鈾、鈦、鋰、石墨。關鍵原材料是中國反制美國遏華戰略的重要手段,特朗普覬覦烏克蘭礦產,無疑與中美博弈相關,正如他盯上格陵蘭島,稀土等資源也是誘因之一。諷刺的是,澤連斯基是以稀土為戰爭交易品的始作俑者,他在去年10月提出「勝利計劃」,便把烏克蘭自然資源列為獲取盟友持續支持的籌碼。烏克蘭一半稀土位於被俄羅斯佔領的地區,澤連斯基也許想開期票利誘盟友助其奪回領土,結果卻可能賠了夫人又折兵。
如果烏克蘭以特朗普的方式換取和平,澤連斯基將由保家衛國的民族英雄,變為割地求和的賣國罪人,這是難以吞下的恥辱。上周五出席慕尼黑安全會議時,他明言不想成為「向普京割讓土地的領導人」,又強調烏克蘭不會放棄爭取加入北約。然而,他面臨的挑戰不僅是能否阻止領土與資源任人魚肉,還要擔心自己會否也成為特朗普的交易品。澤連斯基的總統任期原於去年5月屆滿,普京聲言他已無權代表烏克蘭簽署協議,特朗普也表示烏克蘭需要舉行大選,並揶揄澤連斯基民望「不特別高」。
俄烏恩怨綿延千年,歷史背景錯綜複雜,但烏克蘭陷入當前困局,很大程度上是美蘇冷戰餘孽。烏克蘭獨立後把保持中立地位與不結盟寫入憲法,卻無法擺脫成為美俄地緣角力磨心的命運。烏國親西方勢力曾兩度發起「顏色革命」,普京在2014年藉由吞併克里米亞半島強硬回應。在國際政治裏,小國的命運往往不掌握在自己手中,這是不爭的事實,雖然很殘酷。澤連斯基在2019年挾民粹主張上台,高舉抗俄護烏旗幟。他曾把俄烏戰爭比作大衛對歌利亞,現實是烏克蘭不具備獨立抗俄實力。在3年戰爭中,他不斷向盟友乞求軍事支援,但事倍功半,而烏克蘭淪為美國消耗俄羅斯國力的戰場。如今,兩個敵對的強權反而聯手為澤連斯基設立城下之盟。
特朗普要從歐洲抽身 中美博弈迎來新賽局
拜登政府的國務卿布林肯1年前在慕尼黑安全會議上,形象地描述了美國的世界觀:「在國際體系中,如果你不在餐桌上,就會出現在菜單上。」特朗普不搞偽善的意識形態包裝,直接把烏克蘭視為本小利大的生意。就在美俄元首通話同一天,美國財長貝森特成為首位到訪烏克蘭的特朗普內閣官員,帶着「帳單」與澤連斯基交涉。根據美國國務院統計,過去3年美國向烏克蘭提供了659億美元軍援,特朗普卻聲稱美國援助達3500億美元。這筆多了近4倍的帳如何算出無從稽考,但特朗普變本加厲要求烏克蘭用價值5000億美元的稀土,來換取美國繼續提供「保障」。特朗普的真實態度顯而易見,如果烏克蘭沒有大量天然資源可供利用,只會被棄若敝屣。
被擺入餐盤的還有歐洲。特朗普政府把今年的慕尼黑安全會議當成了對歐洲的「批鬥」大會,與會的副總統萬斯與烏克蘭特使凱洛格接連發難,後者昨日表明,烏克蘭和談會諮詢歐洲,但不會讓歐洲坐上談判桌,以免阻礙和談進程。美國防長海格塞斯上周二也在歐盟總部布魯塞爾表明,美國要從歐洲抽身。除了宣稱烏克蘭恢復2014年前邊界與加入北約不現實,他還強調美軍不會部署到烏克蘭,歐洲也不能以北約名義,派兵維護烏克蘭安全。歐洲長年依賴美國提供安全保護傘,未來卻日益不確定,而特朗普圖謀烏克蘭資源的同時,又明言無意拿美國納稅人的錢去重建烏克蘭,反而把它強加給歐盟。結束俄烏戰爭對特朗普而言可能是巨大「商機」,歐洲卻被迫重新思考歐美關係何去何從。戰爭引發的能源危機、難民潮與地緣政治風險,使歐洲經濟與社會穩定飽受衝擊,這些問題如何解決理應成為談判重要內容,但在特朗普的算盤裏,歐洲卻是無關緊要的角色。
和談從來非一蹴而就,歐盟外交專員卡拉斯警告,不能夠以「骯髒交易」來結束戰爭。然而,面對特朗普的強權邏輯,歐洲與烏克蘭缺乏還價能力,無形中認證了布林肯的「餐桌論」。中國對此也必須繼續保持高度警惕。特朗普眼中的競爭對象只有中國,海格塞斯也明言美國需要騰出手對付中國。中美大國博弈正走上新的賽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