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載自2021年12月27日 明報 社評>
30年前的昨日,蘇聯最高蘇維埃通過決議,宣布蘇聯作為主權國家停止存在,15個加盟共和國均恢復主權地位。蘇聯的解體,被視為冷戰時代結束,原來的美蘇兩極世界格局,為美國獨大的格局所取代。但現在來看,30年後的世界並未變得更加美好,美國與蘇聯解體後的俄羅斯之間的關係、美國與中國的關係,竟有滑向新的冷戰邊緣的危險,不禁令人感慨萬千。撫今追昔,滄海桑田,從俄美關係30年的演變,對照今日的中美關係,不無參照意義。
在蘇聯解體30周年紀念日前夕,蘇聯最後一任國家元首戈爾巴喬夫(Mikhail Gorbachev),日前受訪時指出,蘇聯解體後,美國變得「傲慢自恃」(arrogant and self-confident),領導北約(NATO)繼續擴張,他形容當時西方,尤其是美國顯現出勝利情緒,「他們宣布贏得冷戰的勝利」,「在這種情形下,怎麼能指望與美國和西方建立平等關係?」
贏得冷戰美國傲慢 北約東擴俄方焦慮
1990年代初期的蘇聯及後繼的俄羅斯,確實滿懷期待地投入西方懷抱,在外交上,解散了針對北約(NATO)的華沙公約組織(Warsaw Pact),與美國簽署第二階段削減戰略武器條約和開放天空軍事條約,投票贊成美國發動海灣戰爭;在經濟上,為實現私有化的目標,不顧國內民生苦况,盲目推行「休克療法」。但只換來戈爾巴喬夫的諾貝爾和平獎,以及將俄羅斯納入七大工業國組織,變G7為G8。
沉浸在「終結歷史」般勝利喜悅的美國和西方,當時以戰勝國的態度俯視莫斯科,不僅拒絕俄羅斯加入北約的提議,而且不斷將北約向東擴展,一再擠壓俄羅斯的安全空間。至今,前華約東歐成員國全數加入了北約,如果烏克蘭再加入北約,莫斯科的導彈預警時間將只剩數分鐘。因此,普京稱蘇聯解體是「二十世紀最大的地緣政治災難」,反映出俄方的戰略焦慮。
西方輿論多認為,2014年的克里米亞事件,是俄美關係由熱變冷的轉捩點,俄方也是那時被踢出G8。但普京卻認為,俄美關係的「崩潰」始於南斯拉夫,即1999年的科索沃戰爭。他在5年前的一場記者會上表示,「發生的一切都圍繞南斯拉夫,一切都是從那裏開始的。」當年3月,北約因南斯拉夫聯盟當局在科索沃進行「種族滅絕」,開始空襲南聯盟。而與南聯盟塞爾維亞族同為斯拉夫兄弟的俄羅斯,因未被知會而激怒。當北約轟炸開始時,時任俄羅斯總理普里馬科夫(Yevgen Primakov)正在飛往美國的專機上,他此行目的是希望與美國簽署價值150億美元的協議,以拯救風雨飄搖的俄羅斯經濟。當他獲悉北約空襲的消息後,立即下令已在大西洋上空的專機返航,取消訪美,以示抗議。
當年6月戰爭結束後,俄軍搶在北約部隊之前,佔領了科索沃首都的國際機場,並一度與北約軍隊在機場對峙,雖然最終和平收場,卻是冷戰後俄軍與北約首度面對面的對峙。此事在西方眼中或許只是一個小插曲,但卻給俄方留下深刻印象,可見對莫斯科刺激之深。
從沙俄時代起,渴望加入西方世界,一直是俄羅斯民族的深層潛意識,然而西方世界卻一直不屑於與其為伍。連最親美的俄羅斯總統葉利欽(Boris Yeltsin),在科索沃戰爭後,也被西方輿論塑造成「酒鬼」形象。根本原因,還是對俄羅斯文化的蔑視,以及對其大國地位、民族自尊的漠視。
科索沃戰爭轉捩點 先生總是侵略學生
就像中國早年的情况,已故中共領袖毛澤東曾寫道,自從鴉片戰爭失敗,「先進的中國人,經過千辛萬苦,向西方國家尋找真理……帝國主義的侵略打破了中國人學西方的迷夢。很奇怪,為什麼先生老是侵略學生呢?」在八九六四事件之後,也正是美國主導的「銀河號」、誤炸中國大使館、南海撞機等連串事件,大挫內地的親美思潮,刺激起中國民眾的民族主義情緒。
所以說,現在的俄美關係,乃至中俄聯手抗衡美國的世界格局,正是華府自我實現的預言(self-fulfilling prophecy),而繼承了蘇聯核武庫的俄羅斯,自然成為美國稱霸世界的一大障礙。雖然在美國國內,一直有人鼓吹「聯俄抗中」,但在美國主流政治的影響下,這種主張很難行得通。即使下月初在日內瓦進行的俄美外交對話,在停止北約東擴議題上,也難取得突破。
蘇聯解體和冷戰結束,對中國利弊互見,利大於弊。利在為中國解除了自古以來的北方軍事威脅,地緣政治環境得以改善,同時中共汲取了蘇共的反面教訓,勵精圖治,利用和平紅利創造了經濟發展奇蹟;弊處則是中美關係失去了戰略動力,實行社會主義制度的中國,成為美國及西方的主要針對目標。中國在前20年「絕不當頭、韜光養晦」的策略頗見成效,在已發展成世界第二大經濟體的今天,儘管中國經濟已與世界深度融為一體,但有俄美關係的前車之鑑,中國仍應戒慎恐懼,深自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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